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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叱咤風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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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對危險,大到一個國家,小到某一個人的成色都顯露了出來,只有這種時刻,才能百分之百地看清楚他們都是些怎樣的人。

說危險,危險面前最早崩潰先是一群最聰明的人。這些人是宋朝當時的“精英”。

唯其聰明,所以奸詐,因為奸詐,所以得勢。他們就是宋朝的宰執集團,具體到個人,就是呂夷簡、晏殊。

說他們崩潰和“聰明”,都是有證據的。就是他們對契丹勒索行為的應對方式。宰執集團乖乖地就範了,他們選擇接招。第一步,先選出來宋朝的接伴使,要由這個人去迎接遼國使者。相應的,以後所有出使、談判的工作,也要由這個人負責。

這個人是誰呢?想了又想,呂夷簡為國為民選出了一位硬漢子。他私下裏提醒趙禎,陛下,還記得當年您離婚時,哪位臣子對您最兇狠,最不留情面嗎?

嗯,範仲淹?

不,富弼。

趙禎一下子就想起來了,當年富弼曾經寫過奏折,把他說成了一個不敬父母、荒淫好色,還陷害忠良的劣等皇帝,有礙於當時的形勢,才壓下來不讓它見天日。是啊,這個臣子很有特點,至少是很有膽量。好,就派他去和契丹人打鐵吧。

就這樣,呂夷簡不計冤仇,又在危難時刻給國家推薦了一位忠貞賢臣。歷代史書中提到這一點,都會和他以前推薦範仲淹上西北前線聯系起來,說呂大宰相雖然平時拉幫結派、總攬朝綱、做事陰險、是個壞蛋,但在大事情、大方向還是很不錯的嘛。

真的嗎?這裏隱藏著一個事實。試問呂大宰相可以一手遮天,那麽他的勢力有多大?幫手有多少?為什麽在國家用人的時候,他總是把政敵推上去,自己的人都跑哪兒去了?

把整個宋史翻一遍,呂夷簡的人出場時,都是在內鬥中神勇無比。這些人一句話就可以涵蓋——陰險小人,只會給別人下絆子、射冷箭,在國家正事上面半點能力都沒有,基本上全是草包。

部下、親信都是草包,首領是什麽?大草包,大奸臣,這就是呂夷簡的本相。

任命頻布之後,朝野一片嘩然,其中最嘩的是大才子歐陽修。歐陽修連夜寫了一道奏折給皇帝,陛下,您還記得唐代的賢臣顏真卿是怎麽死的嗎?您有好臣子,可別當垃圾隨便亂扔啊。

顏真卿,世人都知道“顏筋柳骨”,那是中國歷代所有書法家中怎麽排都進前三的人。《祭侄文稿》僅稍遜於《蘭亭序》排在行書天下第二,他更是大忠臣。唐德宗興元元年,公元784年,淮西節度使李希烈叛變,奸相盧杞借刀殺人,派顏真卿去勸諭。

那真是惡搞,那時安祿山叛變已經過去了30年,唐朝早就進入了藩鎮割據時代,誰有兵,誰就是王。面對造反居然去“勸諭”,完全是找死。可顏真卿真的去了,理由只有一個,那是皇命。就這樣,當時的吏部尚書、太子太師、魯郡公被李希烈勒死。

現在派富弼進契丹,是不是也想讓他死在那兒?弱國無外交,這時宋朝在西北戰場動不動就死上萬人,東北方面更是千瘡百孔的紙燈籠,讓富弼拿什麽講價錢,以什麽來作護身符,就算契丹殺了他,難道宋朝還真的能為他報仇嗎?

這些都是問題。多現實,可奏折報上去,一點回音都沒有。很經典,“不報”,被政事堂的宰相們給壓下來了。這是呂夷簡的招牌動作。富弼的任命生效,他走進皇宮向皇帝辭行。

“主憂臣辱,臣不敢愛其死。”

這是富弼在史書中留下的話,您的憂慮就是我的恥辱。一語成讖,恥辱真的迎面而來了。他正月末、二月初時到了邊境雄州,一直等到三月中旬,遼國的使者才姍姍來遲。來的是蕭英和劉六符,富弼和一位太監前去迎接,就見蕭大使者大刀金馬的坐著,沒有半點站起來的意思。

這是個嚴重的侮辱。富弼的身份就算了,身邊的太監非同小可,他是宋朝皇帝的代理人,和仁宗皇帝沒區別。

富弼冷冷地看著,問蕭英你搞什麽。

這個契丹人不陰不陽地回答,我腳疼,站不起來。

立場鮮明,要說契丹人就是誠實可愛,從一開始就擺明了態度,就是不再把宋朝當回事。我是來勒索的,跟以前不一樣了,懂嗎?

懂,富弼懂,在場的每一個宋朝人都懂。這是個常識,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恒的爭鬥,更沒有永恒的和平。尤其是那些條約、盟書。誓言就是用來背叛的,這個道理每一個成年人都懂!

但是也有契丹人不懂的事。有些人看重的是金錢,尤其是權勢,所以他們見著了錢和威脅就會腿軟,比如契丹、黨項。一個刀兵相見,一個乘人之危。宋朝人不同,也許從古到今的漢人們都不同,他們讓其他的種族費解。

你們為什麽那麽多的啰唆,什麽叫做氣節,哪來的那麽多道理,誰強服誰,這個世界不是“狼性”才最優秀嗎?

的確很費解,漢族人自己也搞不大懂這些問題,但幾千年以來一直這樣做著。這時的富弼冷冷地問,以前我也做過使者去你們契丹,當時病著,可聞命即拜,絕不失禮。現在我們的中使(太監)在這裏,你說有病,就這麽坐著,這是什麽禮節?

說實話,這話問得實在很一般,不嚴厲也不刺激。富弼得守著外交禮節,總不能直接說出來你們契丹人難道沒有腿腳好的,非得派你這個瘸子出來?後果妙不可言,連富弼都不敢相信,一下子就試出了契丹人的深淺。

蕭英突然間站起來了,他可能真的是腿腳有問題,要兩個下屬扶著,才能給宋朝的中使跪倒磕頭。呸,在場的宋朝人肯定集體暗罵了一聲,見鬼的契丹人,這就軟了?還以為你們得多兇呢,原來就這點顏色。

富弼的心裏也有了底。宋朝的官方史書說,整個過程中,富弼一直認為,遼國在單方面破壞“澶淵之盟”的友好精神。由於很卑劣,所以實際操作中契丹人肯定會心虛、難堪,在宋朝一方,就要加倍的理直氣壯,無所顧忌。

要做什麽,講什麽,都要放開了來,千萬別膽小,根本沒必要。

真是這樣,富弼的氣節、民族自尊就要被放大一萬倍才成。他根本不該當什麽談判使者,應該直接站到邊境上把契丹人罵回去,卑鄙無恥的東西,滾回去告訴耶律宗真,派什麽大使,宋朝只是把你當一坨屎,回去等死吧!

談判首先是個技術活兒,得先琢磨出來對方的成色才行。現在富弼清楚了,開戰基本不可能。之後他才變得既大膽又坦誠,在從邊境到京城的十多天時間裏,和兩個遼國人緊密接觸,隨時隨地的聊天。漸漸地遼國人也把心裏話說了出來。

打住,一般史書寫到這裏,就直接說兩位遼國大使開始洩露國家機密,原因就在富弼的高超談話技巧,好像光是一頓忽悠,就能把遼國人洗腦。實際情況遠比這覆雜。

路過澶州,這個當年宋、遼兩國君主結盟的地方時,富弼突然問劉六符,這裏是名城,此時此刻更有位名人駐紮在這裏,和你們也蠻熟的,有興趣去看看嗎?

誰?兩個遼國人問。

富弼的神色很驕傲,那是宋朝此時碩果僅存的一位先朝名將,真正在戰場上叱咤風雲威風八面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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